清晨,庭院,阳光,草地,一名男孩和他的父亲。
男孩此刻正跪在地上收拢着膝边一捆捆的植物,初升的骄阳将光芒撒在他栗色的短发上,也刺得他微眯起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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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并不炎热,但男孩的两颊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,他的手边,那些植物随着他的动作,分门别类地被摆成了身前的一排。
男孩身旁不远处,他的父亲抱膀静立,这人高大壮硕,体态端正,正将锐利的目光投向男孩。
父亲有着巨山般的气势,寻常的小孩被这么一关注,恐怕要如坐针毡,浑身发抖,而男孩却没什么被压倒的迹象,只是不断加快着手中的动作,身前一摞摞的药草垒得越来越高。
终于,男孩放下了最后一株药草,那是一株淡蓝色的月亮花,男孩知道这种草药有着微苦的气味,能让人安定心神,意识清明,对于法师们来说,也有略微加快魔力恢复的效果,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他至少从三本草药学著作中读到过这种植物了,当然,那些书是父亲要求他熟读和背诵的。
对于这些植物,男孩将它们中的一些晾晒起来,又取了一部分来研磨:洛草、红心花和奥莱米根,这三样植物的混合物用于给伤口止血止痛,是他背得滚瓜烂熟的草药配方之一。很快,男孩就完成了手上的工作,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后,低头把制作好的伤药用干草卷好,塞到了自己腰间的小袋子里。
温克,这位男孩的父亲,温和地笑了笑,男孩也回以笑容,虽然后者看上去根本是在傻笑。
“好了,小子,去庭墙下面。”
庄园的庭墙、房檐、屋顶,以及坐落在院中的马厩,角落的推车,井口的挡雨棚,都是男孩练习敏捷和攀爬技巧的天然设施,他每天的训练中都包含了在这些位置的攀爬跳跃,目的是于这些地方寻找父亲温克费尽心思给他藏好的午餐。
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,现在还远没有到吃午饭的时间。
“愣着做什么,又想偷懒吗?”
温克催促着,看上去他是要先一步迈开腿往庭院走。
“父亲......!”
男孩疑惑地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,脑筋稍微一转,身子就猛然一抖,整个身体旋转朝向父亲的方向,双手则拔出了腰间的训练剑。
“噼啪!”
可惜男孩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点,剑刚一出手,就直接被父亲一个沉重的怒击给打落,他根本来不及摆开架势,父亲的下一手上撩马上就要切中他的小腹。
男孩来不及提剑,索性双腿发力,整个人拔起后跃,而他的父亲继续发动攻击,训练剑带起一团团劲风,相撞发出清脆的嚓嚓声。
温克神色轻松地打出一剑又一剑,似乎力道不大,也并不是全速,但在男孩看来,这完全就是密集且难以化解的猛攻。
没出几个回合,男孩就被他的父亲打得东倒西歪。
某一刻温克忽然飞起一脚,踢飞了男孩的手中的武器,而这一下差点把男孩的胳膊也给一起带下来。毕竟是小孩子,男孩吃痛哼唧了一下,那股与生俱来的继承自他父亲的傲气,让他瞬间感到自己丢了面子,他猛吸一口气,又是故技重施般地一跃而起,只不过这次他跃向了他的父亲,居然是劈手准备夺剑。
温克一愣,不禁露出一个微笑,随后闪电般收剑,抡起胳膊打飞了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男孩,后者在草地连着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。
“虽然看上去蠢透了,不过......查特,这就是我所说的,有时在绝境中,你得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鲁莽劲儿,你这一下干得不错。”
查特从草地里爬起来,头上还顶着几片干树叶,脸上也有几条细细的口子。
“还不够好,我没有赢,那就还不够好。”
温克哈哈一笑:
“你会赢的。”
查特对父亲温克的话没怎么听进去,他明显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,在鼻子里轻哼一声,伸手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一块浸了药液的布片,往脸上擦了擦。
温克笑而不语。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将自己的父亲视为同等的对手,这自然是一件令他骄傲的事。
太阳已经抬高到头顶,大片的阳光倾洒下来,将温克的身形照映到地面上形成阴影,查特站在那团健壮的黑影下,将自己原本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睁大了些,打量着自己的父亲。
远处巍峨的巨山上渐渐传来了跑马声,夹杂着附近逐渐欢快的虫鸣鸟叫,更近处几条树枝被微风拂动,徒劳捕捉着温煦的阳光,留下几个光圈在查特身上来回晃动着。
查特张口想说些什么,转眼却注视到了父亲勾起的嘴角,愣了一下后,自己不禁也咧嘴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。
他也要像父亲一样,做一个游侠,或许又不叫游侠,是赏金猎人?雇佣兵?也可能仅仅算一个旅行者?他不清楚,不过无论如何,他对那样孤高且自由的生活感到无比向往,那大概是所谓的“宿命”吧,子承父业,自由自在,居无定所,如果是这样,和他的父亲一样,那他乐于接受这种宿命。
“我要快点长大。”
“嗯?”
“我说我要快点长大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”
......
“看看这个操蛋的地狱吧。”
查特嘀咕着,重重地吸了一口几乎被鲜血染红的空气,细细感受着那股顺着他鼻腔直冲入脑袋里的血腥味。
远处,一窝黑漆漆的乌鸦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动,呜哇乱叫地在天边打着转。
查特把手搭在了剑柄上。
“我干,这帮斯卡尼亚蛮子可真能杀。”
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沙哑的男性嗓音,那是个声音很唬人,实际身形却稍显瘦小的中年汉子,也是查特所在这一支佣兵小队的队长,罗尔。
这一支小队是临时搭伙组建的,没办法,现在正属战争冲突较为严重的时期,奥瑞尔帝国和西边洛洛提盆地的那帮兽人部族打得不可开交,这种时期能够组建起成规模的二线作战单位来清扫战场,都实属不易。
“都说那些个斯卡尼亚领的蛮子生得比兽人都壮,现在看来果真是不一般,你看他们使的这大家伙,就算是兽人的大脑壳,抡上去也准得开瓢!”
一个咋咋呼呼的佣兵怪叫一声,一脚踢翻了半跪在地上的斯卡尼亚人尸体,然后举起手中一杆折断的长柄斧欢呼了一声,似乎感觉自己相当威风。
“蠢货,小声点!”
“嗨哟,没事的,附近早就没有活人啦。”
“闭嘴!”
“都闭嘴,有动静!”
队伍一下子混乱起来,整个团队一共就十几个人,骚动却比得上小半个斯卡尼亚战团。
“来了?!好像真他妈有东西,看那!”
“注意观察,来了!!!”
队长罗尔和一名经验丰富的白胡子老兵吼出声来,命令那些胡乱讲话的新手佣兵闭嘴。
只听耳边四面八方都传来悉悉索索的怪声,就像是被紧急征召的帝国民兵们胡乱往身上套甲胄的声音。
这些噪声如海浪般越来越近,越来越大!
“食尸鬼!收缩队形!”
“不要乱动,靠紧了别他妈乱动!”
查特飞起几个箭步,迅速贴在了那名白胡子老兵的背后,老兵好像是有某种山地矮人的血统,只见他将手中的盾牌抬高了一些,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查特,两撇不安的胡子动了几下后,焦急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。
噪声嘈杂到了极点,查特感到脚边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。
“不想死就把你们手里的武器挥起来!”
罗尔队长喊了一声,而就在同一瞬间,众人脚边的尸山剧烈地摇晃起来,接着这些零零散散的肉体和杂物就飞上了天,而尸体原本所在的空隙中,令人作呕的臭气升腾而起,一股股食腐生物呕哑嘲哳着涌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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